□ 辛恒卫
在镇安县乡下的小山村里,人们都把铁匠、木匠、剃头匠、杀猪匠等等统称为“手艺人”。这些手艺人与山村的发展密不可分,这些手艺人以他们灵巧的双手、智慧的头脑、血汗与灵性构造的手工制品,构成了村庄的生存与发展的重要一环。
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,我刚记事,在小山村的庄户院落、大街小巷,就时常能听到“磨剪子来——戗菜刀”的吆喝声回荡在空中,母亲听到这吆喝声便知道磨刀的师傅来了,就会拿出家中不好用的剪子、菜刀,交给磨刀师傅打磨修理。小山村里还会来补锅的手艺人,那扯满嗓子的吆喝——“补锅了,补锅了”让我记忆犹新。补锅的手艺人在裂隙的铁锅上,钻上眼儿,再把裂口或者穿眼处对准了也钻上眼儿,几颗铆钉一锤,锅居然就不漏了。小山村里的人家软绵绵厚实的棉被、棉袄散发出雪白棉花和金色阳光的味道,这都是弹棉花手艺人的功劳。那时买不起新棉花,旧棉花用七八上十年,就要拿到弹棉花的手艺人那里弹得柔软些。弹弓奏响的韵律此起彼伏,洁白的棉絮欢腾着、随风飘舞。农家炕上用的席、挑谷的箩筐、背东西用的背笼、筛米的筛子……这些都是做篾活手艺人的杰作。我小舅就是编席的好手,抽出一根根秫秸,操起厚脊薄刃的篾刀,用刀身在秫秸的底部比划一下就挥刀劈下,然后把痂结清除掉。随着篾刀的上下翻飞,秫秸变成了一根根长长的秸丝,经过巧手加工,就变成了一卷带有花纹的炕席了。而到过年的时候,最忙的要算小山村里会杀猪的手艺人了,他们忙过之后,锅里就有了香喷喷的猪肉,那是我小时候最开心的时候。当然,与小山村里村民生活最密切的还是“三大手艺人”:铁匠、木匠、石匠。
小时候,家里用的许多铁器家具都是由铁匠锻造的。镢头、锄头、镰刀、斧头……“打铁要靠自身硬”。确实,打铁这活儿如果没有强壮的身体,就抡不起那几十斤重的大铁锤,就不可能让大锤在砧板上叮当响一天。“趁热打铁”就是要趁热把铁器打成型,然后马上投入泥水中淬火,把烧红的铁器投入泥水中的那一瞬间,只听见炙热的铁器遇到泥水发出清脆的声音,随之是一缕白烟腾空而起。随着“叮当、叮当”的声音,家里常用的镢头、镰刀、斧头就从铁匠师傅的大锤下诞生了。
我对木匠情有独钟。小时候每天放学后,我总要到木匠师傅的铺子里看师傅刨花,翻卷的木屑散发出别样的清香,让我很陶醉。木匠师傅用墨斗画线时,我帮他拽起紧绷的墨绳,只一松手,一道笔直的黑线便印在了木头上。我家的桌子、椅子、门窗,还有我结婚时的木床、大衣柜,都是木匠师傅做的。我最喜欢的,是木匠师傅给我做的山杏树大书柜,牢实耐用,岁月流转,已经三十多年了,至今我还用着。
家乡镇安山大石头多,那时候石匠师傅也多。那时的小山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盘磨面的石磨,一家人一年四季吃的面,全都要从石磨口中流出来,石磨使用率很高,时间久了,磨齿磨光了,乡亲们就会请来石匠用錾子重新凿出狼牙交错的齿沟。石匠师傅常年都和石头打交道,他们养成了和石头一样朴实的性格,干活实实在在。后来,城里公园铺的路面、工厂大门外的石狮子,也出自家乡那些石山上送来的石头。如今,石山上的石头已被政府保护起来了,不允许随便开采,加之现在石头开采都用先进的切割机,传统开采方式已被淘汰,石磨也早被电磨代替,石匠师傅们也纷纷改行了。
这些年,外面的一切变化都牵动着小山村的神经。乡亲们从外面赚钱回来的同时,也悄然带动着村庄生活与节奏的改变。小山村里的人把彩电、冰箱从外面往家里搬,小汽车也开进了小山村。可每每想起小山村里的手艺人,我内心会被一团柔软的东西缠绕着,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些带着乡村质感的手工制品,依然在时光深处闪光,传递着温度和光泽。村口废弃的碾盘、石滚,井台旁巨大的石磨,乃至老屋那一段早已坍塌的断墙,都诉说着村庄与手艺人的过往岁月。
编辑: 穆小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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