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夏未夏枣色新

　　如果说谷雨是春的落幕，立夏则是夏的序曲。

　　时令之于北方，总是有些姗姗来迟。立夏时节，南方已开始进入“绿树浓阴夏日长，楼台倒影入池塘”的夏季，而我家乡所处的华北腹地，还是“鸠雨催成新绿，燕泥收尽残红”的暮春。

　　时光的车轮隆隆碾过“谷雨”，挟来微微熏风，也带走了家乡大地上的最后一抹春红。落红似霰，寂寂花飞，雨也不再烟迷，一滴一串地落下，完全是清朗的颜色。就在这“朝雨浥轻尘，青青柳色新”的时候，家乡的枣树发芽了。

　　我的家乡沧州，以盛产金丝小枣盛名。在我的童年记忆中，随处可见成片的枣林，许多人家房前屋后也种有枣树。五月，春的大戏进入尾声。当别的树木大都繁花落尽、已是绿荫如盖的时候，枣树才从酣睡中悠悠醒来，不慌不忙吐出点点绿意。可就在一个不经意的早晨，忽然有股暗香幽幽袭来。往院里一看，枣树上的嫩芽，不知几时衍变为一串一串的叶片，每片叶子的根部都夹着一簇金黄的小花，挤挤挨挨，光艳夺目。碧绿的叶片，透着太阳的光泽，像一片片水头十足的翡翠;一串串米粒般的黄色花蕾，像贵妇身上的首饰，成色千足、金光闪闪。不知是绿叶映衬了黄花，还是黄花衬托了绿叶，两者的结合，如此完美，不由让人联想到“金枝玉叶”这个词儿。浓郁而又清雅的异香，弥漫在空气之中，浸淫到人的心脾里边，淹没了整个村庄，也倾醉了大地田野。

　　弥散四溢的花香不仅陶醉了人儿，也引来成群结队的蜜蜂。枣花蜜可是出了名的好蜜，富含多种氨基酸和营养元素，能开脾润肺，增强免疫力。我小时候的四五十年前，对一般乡下人来说，能吃到蜂蜜那可是想都不敢想。也许是造物主的恩赐，家乡有种叫“蜜蜂罐儿”的野蜜蜂，尾部储藏着一罐甜甜的蜂蜜。孩子们时常会站在枣树下面，在枣花上找蜜蜂罐儿。偶尔逮到一只，从中间扯断，直接将它肚子里的蜜吸吮到嘴里，带着枣花香味的蜜汁一溜下去，简直能甜到心口窝里，嘴唇上半天都是甜甜的。

　　我也像蜜蜂一样，对枣花有种特别的钟爱。在我看来，无论是桃花、杏花，还是梨花、李花，尽管艳丽，但开得未免有些张扬，而且香气不足，充其量算是娇嫩的少女;槐花虽然清香飘逸，但开得过多过满，未免显得有些跋扈，而且结不出甜美的果实，缤纷落英更似那深宫的怨妇;只有这枣花，深隐在宫帷之中，珠光宝气，质若幽兰，内敛而不做作，高雅而不傲气，大方温婉，低调含蓄，就像是腹有诗书、温柔娴淑、气质优雅的高贵公主。如此说来，它不是“金枝玉叶”又是什么?

　　枣花有别于其他的花，还在于它的花期较长。在所有树木中，枣树发芽几乎是最晚的，而且它的芽总是不肯一下子齐齐发完，显得有些拖拖拉拉。甚至，有的枣呆儿上的“枣窝窝”已豆粒般大，有的枝才刚刚吐露芳华，仿佛为的是让人们多闻一闻它的花香，这也许是它独有的魅力吧。我时常在想，人是否也该如枣花这样，不要急于展示轰轰烈烈，不要急于收获?如此，才显得愈加美好，也给人以更多的期待。

　　眼下，故园枣花色正新。在我的意象里，那醉人的枣花香，和家乡紧紧地联系在一起。浓郁芬芳的枣花香，是家乡的符号，是家乡的味道，也我乡愁的索引……（刘明礼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