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安灞桥一九四九

2019-05-19 19:50:30  来源:人民网  


[摘要]上世纪五十年代之前,灞桥街西街(当年也叫“后街”,现在则叫“正街”),西距陇海铁路约五十米,南距灞桥牌楼不超七十米。一九四九年我刚满八周岁,见证了西安解放前后的一些往事。...

  上世纪五十年代之前,我们家住在古灞桥北头的灞桥街西街(当年也叫“后街”,现在则叫“正街”),西距陇海铁路约五十米,南距灞桥牌楼不超七十米。一九四九年我刚满八周岁,见证了西安解放前后的一些往事。

拉夫

  一九四九年春节过后,灞桥街的集日更加萧条,不得已,家父只好挑着菜担子到沿河村子去叫卖。我们家没地种菜,菜是在集上趸的。集上趸不下菜,父亲只得到浐河沿岸的村子贩菜卖。

  一天午后,父亲要去半坡村贩菜,母亲不让去,说兵荒马乱的,出个事咋办?父亲不听,说不想办法挣俩钱,四张嘴喝西北风呀!父亲出门后到天黑也没回来。夜半三更,三岁的弟弟睡着了,我和母亲守在灞桥牌楼跟前等父亲,可等到天明也没见到父亲的人影影。母亲担心家里的弟弟,就拉着我回到茅草屋里等。临近午时,更夫满年叔着急地跑到俺屋,说官厅村有个老汉捎话说,老陈(我父亲)被国民党军拉夫拉走了。一听这话,我和弟弟“哇”的一声都哭了,母亲也直抹眼泪。满年叔忙说,拉夫不是拉壮丁,一到地方就把人放了。话是这么说,可我们娘仨依然焦虑不安,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。直到第四天鸡叫时分,父亲突然“从天而降”,我们娘仨这才放下胸口悬着的石头。

  父亲说,他是在贩菜回来的路上叫国民党的军队给拉走的,当时有个老汉在场,他就求老汉给屋里捎个话。我问父亲是在啥地方给放回来的,父亲“哼”了一声说:“放?百十斤重的担子谁担呀?走到咸阳时,我见天色暗了,就说要上茅子(指厕所),长官怕有诈,派了个十七八岁的兵娃子看着他寻茅子。寻见一个破土墙围着的茅子,他见四周没人,就一拳把兵娃子打倒了,拧身钻进了一片树林子,兵娃子爬起来拉枪栓时,半晌都没弄清东南西北。”父亲说,他脱身之后,再也不敢走大路,是顺着渭河边边跑回来的。

遭窃

  父亲遭拉夫一事,折腾得我们一家大人小娃都很累。父亲一回来,我们心都松了,当天晚上都睡得很死。第二天早上,我们才发现家里几乎被洗劫一空,贼娃子不仅偷走了窗台底下鸡窝里的五只下蛋鸡,把一瓮酸菜倒在地上拿走瓮,还偷走了面缸、风箱、簸箕和锅碗瓢盆……只要能变钱的,一样都未能幸免,就连母亲给我缝的粗布书包也没放过。

  令人悲愤的是,家里失窃的事,父亲却不叫我们言传。我猜想,父亲一定是猜到贼娃子是谁了,这些人个个都是村里的“惹不起”。村里有一伙抽大烟的,我就见过他们大白天偷东西——把过往灞桥的皮轱辘车上的水桶、铁槽、皮袄、焦炭……偷着给扔到灞河里,等吆车的走远了,再下到河里捡回来,或到馆子换饭吃,或卖给他人好买大烟抽。这些贼娃子大多卖掉了老婆娃,个个都是泼皮,就连自己亲戚也不放过。

枪声

  三月的一天,我去陇海铁路西边的灞河堰(堤)上挖野菜,惊奇地发现堰上挖成了一人深的战壕。我顺着战壕走得浑身是汗也没走到头。

  半个月后,我去灞桥牌楼跟前买罐罐蒸馍,没见卖馍的,却见牌楼西北处树起一座比牌楼高出一截子的砖砌碉堡。碉堡上的射击孔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。我慌忙跑回家里,把见到碉堡之事告知母亲,母亲叮咛我,以后少往外头跑。母亲的话音刚落,灞河方向突然响起一阵枪声,像炒苞谷豆似的。第二天,村里有人说,是狄寨原上的游击队在和国民党军交火;也有人说,是保安团在追击土匪。不管咋回事,枪声把人整得度日如年。但迫于生活,父亲还得出去贩菜卖,我还得到灞河滩拾柴挖野菜。

  “清明”前的一天中午,我刚把挖回的水芹菜递给母亲,陇海铁路上突然又响起噼噼啪啪的枪声,有些子弹还飞过我们的头顶。母亲急忙把我和弟弟拉进屋里,一起趴在炕沿下,好长时间连气都不敢喘。正在我们手足无措时,父亲挑着两个空筐子回来了。父亲说,刚才有辆火车往西运国民党军,车上跳下一伙逃兵,打枪就是在打那伙逃兵;那伙逃兵有的摔死了,有的叫枪打死了,可怜得很。随后,父亲跟着村里一帮子胆大的男人赶到陇海铁路灞河桥(我们叫“洋桥”)北头,我也尾随而至,只见铁路护坡底下躺着十个血肉模糊的尸首,他们都穿着国民党军服。灞桥街人心善,不忍心看着他们暴尸荒野,就搭手把他们一个个抬到村北的“乱岗坟”(灞惠渠与陇海铁路的交汇处),挖了个大坑,一起给埋了。我目睹了这一切,至今无法忘记。

跑反

  小麦泛黄的时候,灞桥街人纷纷传言,国民党军要炸“洋桥”了,灞桥处要打仗了,随后便是举家外逃,出现了跑反潮。邻家应禄叔知道我们家没地方跑,说洪庆山根岳家沟村他有亲戚,叫我们跟他去岳家沟躲躲。父亲求之不得,便用应禄叔家的“地老鼠”车车,推着我们两家的几个包袱蛋蛋和我的弟弟,由应禄叔带路,我和母亲紧紧跟随,经过方家村、赵庄、砚湾几个村子的田间小路,爬坡下坎地跑到家家住土窑的岳家沟村。应禄叔家的亲戚有好几孔土窑,主人见到我们热情得很,让应禄叔一家住孔窑,又腾了一孔窑让我们一家住。把我们安顿好后,父亲却回灞桥街了,说还得想办法挣钱买吃的,过几天就来看我们。

  父亲走后,我每天都要爬到岳家沟村的崖顶上朝灞桥方向瞅上一阵子,希望能看到父亲的身影,可总是让我失望。岳家沟村的小麦都上场了,父亲还没接我们回家。一天午后,我到一家碾麦场上掐了些麦秆,独自坐在崖畔上,边编蚂蚱笼笼边朝灞桥方向瞅。突然,我听到身后有人骂道:“狗日的,还是把桥给炸了!”我忽地站了起来,瞅见灞桥跟前冒起了一团黑烟,好长时间都未能散去……大约在“洋桥”被炸的十多天之后,父亲这才接我们娘仨回到了灞桥街。父亲说,国民党的军队还没见到解放军的影子就跑光了,比兔子还窜得快,灞桥跟前没打仗,就是国民党军把“洋桥”给炸了。后来我跑到灞桥牌楼,瞅见百米开外的陇海铁路灞河桥中间断了,银灰色的凹型钢桥梁一头担在桥墩上,一头扎在水里头,扎眼得很……

解放

  苞谷苗长到一拃高的时候,炸断的“洋桥”终于修通了,陇海铁路上又响起了火车的鸣笛声。村里有人说,共产党进了省城,“洋桥”是解放军修通的。

 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“共产党”、“解放军”这些词,虽然我不知道个中含意,但总觉得他们能修通“洋桥”就比炸“洋桥”的国民党军好。当时,我有些莫名的期盼:能见见这些奇人该有多好!人说想啥来啥,有天上午,我正在灞桥东街(也叫前街)集上帮父亲卖菜,突然看见一队军人迈着整齐的步伐,唱着高亢的歌子出现在街道上。不知道谁喊了一句:解放军来了。有点惶恐的我和父亲这才缓过神来,赶忙跟着大伙拍手欢迎。我见队伍后头有个解放军身上挂了个铜号,竟情不自禁地跑到他跟前去摸那号上的红绸子。那个解放军冲我一笑说,再长高些,大哥教你吹军号……

  解放军没在村里号(占)房住,但他们利用国民党军的桥头碉堡设立了岗哨,一天二十四小时守护着灞桥街的平安。我每次路过灞桥牌楼,都要向站岗的解放军招招手或笑一笑。

  秋去冬来,灞桥桥头的碉堡突然被拆除了,解放军也都撤离了灞桥街。灞桥人灵,判定共产党坐稳了江山,天下太平了,该忙活着种地挣钱过日子了,灞桥街的双日子集一天天火了起来。进入腊月,灞桥街的两条街道天天被摊位占得水泄不通,占不到摊位的商贩就涌到河道里摆摊叫卖,河道整日人流如潮,形成了繁盛景象……(陈鑫玉)

编辑: 陈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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