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年

2020-02-03 09:16:55  来源:各界导报—各界新闻网  


[摘要] 大概离春节十来天的日子里,母亲每天都是这样忙过来的,有的时候,半夜里我们起来解手,见母亲还在忙,会顺便劝一句:“妈,早点睡吧!”母亲会淡淡地说:“事情还没做完呢,睡什么睡!”...

  □汤礼春

  大概离春节十来天的日子里,母亲每天都是这样忙过来的,有的时候,半夜里我们起来解手,见母亲还在忙,会顺便劝一句:“妈,早点睡吧!”母亲会淡淡地说:“事情还没做完呢,睡什么睡!”

 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,我已经是个懂事的少年了,那时我上面有一个哥哥,下面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,家里八口人,可父母都是食品厂的工人,每月的工资加起来也就八十来元。母亲为了操持我们这个家,真可谓操碎了心。而每到要过年了,母亲就更忙了。她每天下班回家,平常匆忙的脚步更是加快了,像是在竞走。

  母亲一回到家,来不及歇一下,就开始拆被子、蚊帐之类的衣物,用大盆泡上,并吩咐我们众兄弟轮流到盆里去踩。然后她就将扫帚绑在一个竹竿上开始旮旮旯旯打扫起扬尘来,扫完扬尘,母亲开始熬起糨糊,等糨糊熬好放凉,又一张张地糊上报纸,指挥我们贴在那破旧的板皮墙上。等这一切忙完了,天已经很晚了,母亲这才端过我们踩好的床单、被子,开始一点点用搓板搓起来。往往在母亲搓衣被的声音中,我们逐渐睡去。到第二天早晨醒来,屋外已晒满了床单衣被。至于母亲昨夜是什么时候洗完晾晒的,我们谁也不知晓。

  待洗完家里所有该洗的衣物,打扫完里里外外的清洁卫生后,母亲开始采购了。如果是上早班,下午四点她下班回来时,会弯几脚到一个较大的菜场去。她先是到卖肉的摊上去看一看,是否有猪头或是猪大肠卖。因为这两样东西不仅价格便宜(几角钱一斤),而且一个猪头十几斤只要二张肉票,一副五六斤重的猪大肠只要一张肉票。接下来,她会去卖鸡蛋的摊位看一看,看有没有破损的鸡蛋卖。逛了鸡蛋摊,母亲来到专卖堆子菜的地方,这里的藕梢子和萝卜一角钱一堆,一堆足有十斤,母亲一次会买上几堆。总之,每次母亲回到家中时,总是肩扛手提,买上一堆年菜。

  尽管累得气喘吁吁,可母亲却没有喘一口气,马上就指挥我们将糊满泥巴的藕和萝卜拿去洗,她自己则开始将买来的猪大肠揉泡起来后,又用夹子一根一根地拔去猪头上的毛,这是一个费事的活,往往一干就是几个小时。

  当轮到母亲上中班时,早上她一起来,就翻箱倒柜找出各种票证,然后像一个坐镇的将军给我们三个大一点的兄弟派任务,要哥哥去买蜂窝煤,要我去买红白糖、黄花菜、木耳一类的供应品,叫大弟去排队买豆腐,她自己则到粮店买只有过年才供应的糯米、糍粑、年糕、芝麻、香油、花生等。那时,我常常想,幸亏国家发票供应这些副食,否则母亲是舍不得买这些杂食的。

  买回糯米后,母亲开始将糯米浸泡起来,然后切上一小堆姜末,待糯米泡好后,她将切好的姜末混合进糯米里,然后开始一勺勺地灌进猪大肠里,灌上半尺长,就用绳线扎起,待猪大肠都灌好了糯米,就放到骨头汤里煮。这个猪大肠灌糯米是我们家每年必备的菜肴,既好吃,又省钱,很受家人和来客的欢迎。在汤罐里煮着糯米灌大肠时,母亲开始在那猪头上忙活起来,她按猪头的部位一点点分割起来,有的用来卤,有的用来炒,有的用来炖,有的用来烧,一个猪头足以让我们过年的餐桌丰盛起来。

  到了晚上,我们全家草草地吃了饭后,母亲和父亲开始忙着将藕和萝卜刨成碎末,然后和上面,撒上盐,搅拌起来。待我们众兄弟开始上床睡觉时,往往是母亲和父亲开始炸藕丸和萝卜丸子的时候,那油炸的香烟直扑我们的鼻孔,那丸子下油锅炸炸裂裂的声音灌进我们的耳朵,搅得我们好半天都睡不着,但终究在油炸的香气中睡着了。待早上起来,屋里已经摆了好几烧箕炸好的丸子,至于父母什么时候炸好的,又是什么时候去睡的觉,我们都浑然不知。

  接下来的晚上,母亲开始蒸豆腐丸子、卤豆腐干子、炒花生等等,等这一切忙完了,母亲和父亲又开始和面揉面,做一些如麻叶、麻花之类的油炸食品,这既是平日待客用的,也是我们除三餐饭外唯一的零食。

  就是这样,每天晚上,父母都要忙个不停,到十二点时,母亲会催父亲先睡觉,而母亲自己虽然也要上早班,但总要忙到凌晨二三点才睡。大概离春节十来天的日子里,母亲每天都是这样忙过来的,有的时候,半夜里我们起来解手,见母亲还在忙,会顺便劝一句:“妈,早点睡吧!”母亲会淡淡地说:“事情还没做完呢,睡什么睡!”

  待所有过年该准备的菜肴食品都准备好了,离大年三十也就一两天了,母亲还没忙完,晚上又开始给我们缝纫起新衣来。那缝纫机一直响到大年三十的下午,母亲这才停了下来,开始做年夜饭。尽管平常的日子,我们家的生活一直是俭朴清淡的,但大年三十的这顿,母亲则是准备得十分丰盛,七个碗八个碟的将一个大桌都摆满呢。做好了年夜饭,往往也就夜里十二点了,母亲会解下围裙,走到门边,将门锁上,朝已经在桌子周围坐好的我们,轻轻说声:“开始吧!”我们兄弟迫不及待地享受起这顿丰盛的年夜饭来。

  吃完年夜饭,母亲收拾碗筷后,还不能早睡,她又开始将过年凭票买来的京果、酥糖、麻糖之类的副食一包包分发好,这些都是计划送给在乡下生活的奶奶、外婆、舅舅、姑妈们的。

  只有到了大年初一,母亲似乎才轻松下来,可这时已经忙了半个月,熬了十几个夜的母亲往住不是牙齿上火疼痛,就是高血压犯了,头晕得都站不住。看到母亲那难受的样子,我往往会生出与其他孩子不同的想法,那就是痛恨过年。如果不是过年,母亲就不会这么劳累了。至于什么压岁钱、放鞭炮,反正母亲从来就舍不得给我们发过买过。我们也从来没有怪过母亲,母亲凭那一点收入,能把我们六个子女平安地拉扯大,就很了不起了!

  如今想起母亲,我也想像母亲那样忙年,可又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忙的。现在只要抽一天去一趟超市,该买的就一车拖回来了。如果母亲在九泉之下看见我们这样过年,会怎样想呢?

编辑: 张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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